金座顶子,一色的贡生服色,见了李绂不由分说纳头便拜,请安的,问好的,道喜的,“中丞”、“抚军”、“部院”、“抚宪”,一片聒噪声。
李绂心里暗笑,口中却道:“这是怎么说!榜还没有下,你们就来拜座师,再说兄弟只是代署巡抚,也不敢僭越受礼,快起来,进屋说话!”于是众人一齐起身,毕恭毕敬跟在李绂身后进了后院北屋中堂。众人看时,屋顶连承尘都没有,草檐苇苫已经破朽,中间一张八仙桌,几张条凳一张椅子,靠墙角放了一架书。书多架破,力不胜重地支撑着,似乎一碰就要倒下。桌上放着瓦砚笔墨并一套茶具,只一令宋纸质色地道,几锭徽墨齐整摆在卷案上,是这房中最贵重的物件,上头却盖着黄绫袱子,一望可知是皇帝所赐。众人见李绂如此寒素,都不禁肃然起敬,告了座,竟一时寻不出话来。李绂就着灯影看时,果都是自己亲选的贡生。除了尹继善、王文韶、曹文治几个部院大臣子弟,多一半都不认识。因一边让茶,笑道:“我记得还有一个叫刘墨林的,玄字号那位叫林浩然的不是,我共选了十二名,他两个没来?”坐右边的曹文治见李绂看自己,忙笑道:“林浩然老家来了人,方才说了,改日再来拜见老师。刘墨林嘛……今儿说正阳门关帝庙来了个博弈国手叫梦觉和尚,在那里和京师名手双弈。刘墨林是个棋迷,观战去了。”李绂一笑道:“我幼年也爱下几手围棋,终究也没成器。王爷里头十三爷一手好棋。不过博弈一是要有闲,二是要有钱。二者哪能兼得?我又忙又穷,这些事是再不敢想的了。”
“老师果真清寒。”尹继善世家子弟出身,潇洒大方,摇着一把素纸扇子不疾不徐说道:“其实京官取一点冰炭敬,同乡印结费,都是常事。朝廷待士有养廉之道,像老师崖岸如此高峻的,也就为数不多。”曹文治是个爱说笑的,在家当少爷时常见李绂到府会见父亲,两人并无形迹,如今是师生,也只好立起规矩来。因接着尹继善的话笑道:“不过今日既为师生,何妨改弦更张?学生我倒给老师带了一份礼呢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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