缓缓抬起,努力模仿着记忆中(或者说想象中)道士作揖的姿态,对着虚空,郑重地、略带生疏地,拱了拱手。
“无量天尊……”他试图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低沉、平和、充满智慧,但出口的依旧是嘶哑的气流。他清了清嗓子,又试了一次,这次好多了,虽然依旧沙哑,却勉强有了点抑扬顿挫,“贫道……尘微子,今日方知,何处来,何处去。劫波度尽,道心复明,善哉,善哉。”
他放下手,环顾这个陌生的小村庄。打谷场上的村民已经散尽,只留下地上那个歪扭的红色八卦图案和几个空陶罐。夕阳的余晖(他终于注意到天色)给土坯墙和茅草顶镀上了一层黯淡的金边,炊烟依旧袅袅,鸡鸣狗吠依旧。
这一切,在他眼中,忽然都充满了“道”的韵味,都是他“修行”的一部分。
他摸了摸自己干瘪凹陷的肚子,那里面依旧空空如也,饥饿感并未因“悟道”而消失半分。
“嗯,尘缘未了,肉身尚需祭五脏庙。”他点了点头,对自己很满意,“仙师也是要吃饭的嘛。待贫道寻些斋饭,再徐徐图之。”
他迈开步子,试图走出那种飘逸出尘、踏云而行的步态,但虚浮的脚步和沉重的身体只允许他蹒跚而行。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的自我感觉良好。他朝着村里最近的一户、烟囱还在冒烟的人家走去,破烂的袍袖在傍晚的微风中(其实没什么风)轻轻摆动(其实是被他走路的动作带动),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,单薄,萧瑟,却又莫名透着一股“我已得道,尔等凡夫速来膜拜”的、崭新的精神气。
远处的山峦沉默着,将他这荒谬的自信和咕咕作响的饥肠,一并吞入渐浓的暮霭之中。